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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出版圈的人去哪了? | 出版人才流动不完全调查报告

干劲冲天的商报君 中国出版传媒商报 2021-03-14

《人情报告》是《中国出版传媒商报》每年关注出版圈人才流动的大型专题。此次,我们在2019年北京图书订货会期间推出若干子专题,以期在这一年初行业最大的盛会上,能引起大家的关注与讨论。比如“2018,出版圈的人去哪了?——出版人才流动不完全调查报告”是从出版圈人才流动的个案出发,窥探整个行业的人才脉动。我们试图通过这些在2018年跨出出版圈、跳入出版圈、圈内流动以及回归者的典型案例,折射出版业最新的人才变化状况。


也许你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没错,这就是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


回归出版篇

伴随经济下行压力,2018年,互联网行业的“裁员”寒冬开启。未来,读者对于实用性、自我提升型图书产品的底层需求势必加大,或许会吸引一批人才回流。

分配机制还是“死穴”


由于体制上的制约,尽管某些“开明”的出版机构也鼓励“项目创新、内部创业”,但很少能真正在收入分配机制上,对资深出版人产生足够大的吸引力。


国内某知名财经作家的御用策划编辑林语潇在2017年跟随作者“出走”,成为其御用“员工”。很快,林开始参与这位名家图书出版以外的其他业务,包括课程开发、培训、咨询等。


事实上,林语潇为这位名家在出版社已贴身服务8年,推出过20多种、累计销量达几千万码洋的图书产品。上述这些工作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一开始就是打酱油呗。”2010年,从某知名出版机构挖到这位名家的林语潇的大领导离职,把作者留在了原单位,林“捡”到机会。从最初的现成书稿加工,慢慢地,林语潇对作者的成长脉络越来越熟悉,逐渐参与到作者的写作规划,作品结构调整、素材整理等更多能体现编辑价值的产品策划环节。“到2016年,基本上把作者十多年的理论体系梳理了一遍,很多产品做了改版,市场效果不错。”林语潇认为这是陪伴作者一起成长的结果。2017年知识付费“红利”期,林语潇参与了作者在新媒体音频课程录制的全过程——虽然最后因个中原因,大课未能上线。


从眼下的情况看,为单个作者全职工作,对于策划编辑来说是一种选择。最好的情况是形成与作者能力和资源互补的成合伙人+经纪人模式,这种良好状况的前提是编辑水平跟作者差距不大,能互补的地方较多。一旦作者水平太高,编辑除了出版方面的专业性外,其他方面差距太大,承接能力一旦不够,就会有不适应感。


林语潇原来在出版社是代表“组织”为这位名家服务,可以充分调动“组织”内的各种资源和能力。而从母体离开的他,在出版业务上扮演了“作家经纪人”角色,变成了独立作战。在国内,并没有一个让作家经纪人滋润存活的土壤,而在契约关系相对成熟的国外,比如美国,50%以上的图书都由图书经纪人操盘。


除了需要跟作者建立特别“紧密”的关系,出版社一般对具有策划能力的“经纪人”抱持“竞争合作”的态度——需要你但又把你当外人。经纪人无法完全按自己思路调动合作出版社的资源,事事都需要跟合作方商量,作为经纪人在出版业务层面做得反而不如原来好。“之前在出版社内部都是自己安排和协调,会流畅许多。”林语潇事后总结,策划人跟水平很高的大师级作者合作,最佳状态是自己建立一个组织跟他对接,“因为大师往往一个人就是一个平台,只有组织才能承接,形成资源和能力互补的共生关系,这样才能创造更大价值”。


显然,当“助手”并不是一种可持续的状态。“做大师的助手学到东西会非常多,不亚于跟着他读博士或研究生。”但跟着大师近距离学习,就有毕业的一天。最终林语潇选择“提前毕业”,在2019年年初重回出版圈。


毫无疑问,林语潇会暂时失去以前的大平台支持。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国内策划编辑在“选择”和“传播”层面的价值,在经营较好的出版机构并不难体现,最薄弱的环节一直是,帮助知识成为完整产品的过程,包括产品架构的设计、半成品的打磨、碎片化内容的重新组合等等一系列的产品塑造过程——能够灵活掌握的图书策划人并不多。


眼下,他希望继续提升从前策划产品的能力,最好是“能够将这种知识体系化,上升到组织能力,形成机构竞争力”。这不仅仅是他对自己的期待,也关乎他近期的选题方向——知识管理。在未来维度,林语潇觉得,可能有更多的人跟他一样选择“回归”:“图书是知识产品的起点,还有很大的衍生空间。原来的出版把图书当成了产品的最终形态,价值被低估。也许那些受过跨行业熏陶和训练的出版人回归,会再次推动出版业的进步。”

 

薪酬不是唯一原因


梁小彦在2010年正式加入国内某知名童书出版机构之前,已经是小有经验的专栏编辑和视频节目编导。大概有6年时间,梁小彦干得最多的事情是带着维尼讲故事、与喜羊羊巡演、和托马斯进动物园、在摩尔庄园做嘉年华。活动做多了,梁小彦开始察觉,“自己在教育思想和对产品深层理解上的不足”。中途,梁小彦跳到另一家出版社做营销编辑。很快,2016年她进入了“蓄谋已久”的少儿培训行业,希望能够更深入探索“跟儿童教育相关的环节”。


培训行业完全没有梁小彦想象的那么美好。尽管还是做品牌建设和产品市场,工作性质跟当初在出版社并没有太大变化,但产品推向的人群从单一的C端,扩展到了B+C端。“行业中都是教育工作者,但‘金主爸爸’基本都是圈外的,所以,为了盈利,有时候会……”说到这里,她只是“嘿嘿”。“收入是当时最大的安慰,一年20~30K,看接项目情况而定。”由于是自主创业,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思想多元又统一,“为自己打工,每天都鸡血满满”。讨论方案——见客户——讨论方案,工作环节并不复杂。


梁小彦对记者说,“也许你不相信,是出于之前做童书时纯净和美好感觉,才回来的。”2018年8月,梁小彦原本是想跟以前出版圈的“老领导”谈合作,没想到,领导“勾勾手指”,把她召回了。“培训行业虽然也是教育,但太商业化。现在的精神满足,能填补收入落差。”当然,她也补充了一句:“我们家不靠我养。”


回归后的梁小彦马上受到刺激。“童书圈已经没有8年前那么纯净。童书越来越像快消品。”新媒体没起来之前,很多家长会到书店亲自看实物,和孩子一起选书。梁小彦知道这样的时代已经不再,但她依然不想向现实低头。“现在团购挺可怕,至少在我心里,不太想引导家长的手指冲动。”但从出版商的角度看,有时候又特别无奈。梁小彦开始焦虑:一本童书如果没有精准营销,除非是吃了“锦鲤”,基本很难进入大部分家长的购物车。“对于好书,我还是想主打用户感受,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以环节设计帮助家长和孩子感受图书。”梁小彦笑说,“有情怀还不够,希望能真正实现,不被带跑偏。”


2017年,奚山君做过梁小彦口中的“引导家长的手指冲动的”新媒体推手——在读书类微信公众平台的图书选品部待了不到一年时间。从2013年进入出版圈,奚山君做了两年媒介营销,5年间,她换了3份工作,横跨出版、影视、新媒体平台,可谓经验丰富。2018年,她选择从业外跳回业内,在一家童书出版公司做运营。


“媒介传播方式的改变太大。”2014年,奚山君在一家出版大社科图书的民营出版公司做地推活动,90%以上邀请的都是纸媒的人,到2016年,她在另一家出品青春文学和外版小说的公司做媒介推广,一场活动1/3的受邀人是新媒体公号操盘手。“当时的宣传已经往微博、微信倾斜。”奚山君给新媒体提供的资料跟纸媒截然不同。“纸媒一般需要新书信息、书评,微博要9宫格的图,微信则更细、也更灵活,比如标题不用特别严肃、整体的文字提供都偏‘软’。”


2017年奚山君去了一家做影视版权开发运营的新媒体平台。当时,奚山君的工作内容跟之前在出版机构差别不大,主要负责将目标作品打磨成成品,并最大程度地使其畅销。唯一不同的是,之前针对媒介端的推广转变成了面向渠道,比如电商,以及特定受众人群,如针对北京10多所推理社团,做线下分享。最大的工作方式差别在于,版权公司采用的是“目标倒退制”,在大的绩效目标定下后,逐层分解到月、周、日。“工作计划要做得非常详细,推进过程会相当细致。”每周五是复盘日,周一则是执行的开端。对于产品影响指数的收集、推广效果、成本监控、关键词检测等都是奚山君的日常。尽管增加了大量跟数据打交道的工作环节,奚山君的工作基本还是围绕内容产品的前端打造——图书生产、推广及销售在进行。半年时间,她从头到尾跟了一个项目,“由于不想调岗”,最后选择了离职。


在新媒体公号平台,奚山君跟一个前辈共同做图书选品。负责从选品、谈判、签约、产品卖点提炼、产品监控、客户维护、对账等全过程。她印象最深的一次团购是一套“儿童编程”的书,3天卖了20万册。虽然不是独家,但这个例子足以让奚山君直观感受了一把,市场对于“童书”需求的倾向——功能性和差异性。尽管奚山君所在平台的用户跟其他新媒体有差别,但这几点诉求几乎已经成为当下童书入驻各平台最起码的门槛。在奚山君的环节,她需要把图书的所有卖点提炼出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提纲。同时,有关图书的所有图片、音视频都要打包好。“炮弹”准备好后,转交给文案部门,交由这个部门的同事去“妙笔生花”。当然,产品推出后,奚山君还要监控文章的阅读量、跳转点击量、购买量,以及彼此间的关系,形成数据日报。“一篇推文一般一周复盘,重点产品尤其是某些突然‘爆’的款,24小时就要复盘。”奚山君在2018年大年初四的时候还在跟一个项目,当天诞生了一个日销6000册的产品。新媒体平台让她有机会接触大量童书,但产品的同质化也让其萌生了自己“做书”的想法。


2017年,奚山君去了米莱童书做运营。她对儿童科普情有独钟,希望未来借由之前的“经验”,开发一些让自己和用户都能满意的产品。

 

做点无用之用


奚山君在新媒体平台并不负责软文的撰写,而从出版机构“离开”的沙沙,却直接被投入到了“软文”打造的“熔炉”。


在媒体行业停留了4年,2012年沙沙去了业内一家有名的绘本出版机构做了5年编辑。“平台非常好,在这里可以看到好书、向顶尖的专家学者和作者请教。”那段经历,为沙沙奠定了选书的眼光和专业度。


2016年,新媒体兴盛,童书领域大量母婴大V强势崛起。2017年下半年,沙沙去了一家互联网公司——亲子行业的著名大号,做新媒体编辑。她的想法很简单:“待在出版圈,信息比较滞后,希望到新媒体顶尖平台去学点东西。”


“圈外的节奏很快,每个人都要快速出活。”沙沙跟记者描述了两个细节。一是,刚入职时她发现同事们都用特别大的杯子喝水,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没有时间去饮水机接水。另一次,和同事一起午餐,在微信上转饭钱,沙沙发了个红包(感觉红包比较喜气),同事却说以后还是转账吧——因为红包只有手机端才能点,转账在电脑版微信上直接能收,省了拿手机点红包的功夫。在业务层面看,让她直观感受“快”的是,从拿到书,到写出三四千字的营销稿,她只有1天时间;如果是做大稿(1万字以上),最多两天时间。这两天里不仅要写稿,还要完成拍摄、P图、排版等环节。“不得不把自己练成全能,还是速度特快的那种。”


出版行业有一个特点,很多编辑常常埋首于自己的事,对于行业竞品的关注度并不高。初到新公司的沙沙被推到了大量童书面前。“突然跟市场离得特别近”,“不得不放下以前的标准,去观察、思考读者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家互联网公司有严格的流程和执行标准,比如选书标准、选题标准,有固定的评分维度,大家需要根据评分去确定下一步该如何操作,“而不是凭感觉拍脑袋”。


“一切都必须以用户习惯、阅读体验为中心,如果用户的体验不好,他就不会打开文章,或是读了一屏就关掉。”沙沙举了个例子,介绍童书的帖子必须让用户有动力点开,有动力读下去,还能转化为购买行为。“这里面涉及到很多具体的细节和技巧,看着简单,自己上手做了才知道并不容易。”“不得不强迫自己迅速调整自己的写作风格。”因为她发现,自己以前做的资料,很多根本用不上。“作为编辑,我们自以为的卖点,可能根本不是市场真正接受的卖点;习惯的行文风格,也完全不适合新媒体用户的阅读习惯。”这样的认知,让码字多年的沙沙在入职阶段“特别痛苦”。“要从语法、用词、排版等各个角度重新审视自己的稿子。”这对于并非网络“原住民”的80后并不容易,“要从头学起”。 好在这家互联网公司尽管“积淀”不深,但学习氛围不错。涉及到稿件,会有很细致的评稿环节,将初稿、改稿、终稿具体对比评析,甚至还有PPT、EXCEL技巧培训。“如果是职场新人,倒是可以迅速成长。”沙沙说。


写了三四个月的稿子,文风终于转过来。“get”到新技能的沙沙顺利将这些用在了新东家的身上。2018年年底,她又重回出版圈,在国内一家知名民营出版公司运营新媒体,“也是亲子相关,现在粉丝50万,刚刚开始做付费有声故事”。


“同事们都是爱书、读书的人、有自己的兴趣和专长,会花时间研究‘无用的东西’。”沙沙对目前的工作氛围很满意。公司老板总在内部说,做书要“做你喜欢的,做你相信的事情”。这一点让在圈外转了一圈,看过了市场的沙沙觉得,“很难得”。


“虽然这是非常理想主义的做书方式,但出版本来就是一个有理想主义色彩的行业。它吸引人的地方也在这里。”沙沙对记者说。

 

业外到业内篇

业外人的介入和补充,能碰撞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当我约灵悉做采访时,她大笑,“你肯定没见过我这种做影视广告和演出策划的人跑到一个看似行业利润微薄的行业来的吧。”


她的履历的确呈现出了出版圈人不太熟悉的名词:唱片公司企划宣传,电台音乐生活节目主播,华特迪士尼少儿节目制作人,儿童纪录片制作人,有声童书策划人、配音人……


灵悉在唱片公司时,曾为赵薇、李泉、钟汉良等艺人写过文案,带过宣传,也跟过周杰伦的发布会,还为国内最大的母婴巨头“宝宝树”策划演唱过主题曲《baby tree》;曾在上海的大型广告影音公司,策划统筹过华特迪士尼的少儿节目,在各大卫视综艺真人秀参与执导、拍摄节目样片,监制过大型音乐节和演唱会现场。


这样的人似乎跟出版的关系不大。但2014年,灵悉离开上海,入职厦门文广,重操儿童日播节目和儿童纪录片项目,接触到我国台湾天下远见“小天下”出版社的童书编辑们,探讨过童书杂志引进大陆以及书本阅读的音视频转化制作。这个契机,让灵悉对儿童阅读出版与孩子的语言音乐审美连接,有了新的思考。


十多年的影视广告及演出娱乐行业经历,看似光鲜,却让灵悉一直有“边缘人”的自省,占据大部分时间的策划统筹监制工作,难免有了疲惫和套路感,而自己离作品创作的核心,渐行渐远。“音乐,始终是我的最爱”,灵悉说,“优质的华语原创童谣其实并不多,有文化美感的更是稀缺,可否从关注儿童阅读这个点,把童书、亲子陪伴、儿童语言音乐的表达,和绘本童谣相扣呢?”


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出版圈朋友的支持。2017年,灵悉一头扎进童书出版领域,从零开始学习,了解、阅读了大量绘本,开始了用原创童谣带动孩子阅读的先锋尝试。2018年,11月10日上海国际童书展,她为奇想国童书创作及演唱的一首《如果我是一本书》绘本同名主题曲,在展台滚动播放。事实上,在2017年9月,挚信资本投资的挚文文化传播(上海)有限公司正式邀请灵悉加盟,聘其为音乐顾问、儿童音频节目制作人。在此之前,灵悉已为信谊、果麦文化出品的绘本、音频节目创作过主题童谣,片头曲等。接下来,灵悉希望将自己创想的“唱读绘本”形态注入“说伢”的绘本音乐分享会,期待挚文团队的运作成果。


目前,灵悉做的还都是她最熟悉和擅长的部分。对外,她继续协调内容制作的外援方,主导绘本主题童谣的词曲创作,指导演唱者、完成伴奏音乐制作的创意、录音、制作以及故事音频节目的品控等。她也会与挚信旗下的几家出版品牌奇想国、巴亚桥、童眸的营销编辑、市场总监甄选定期要音频化的童书,及时补充挚文品牌公众号“说伢故事会”公众号里的音频节目内容。


在公司内部,灵悉接触最多的是市场和营销编辑,对于图书销售需要应对的线上线下的不同群落,不同销售和宣传技巧,以及受众的兴趣点,她表示,“有些反馈意见,确实出乎意料”,“毕竟是初次入行,目前还在懵懂的适应磨合中。但她对绘本音乐形式很有自信,只是觉得“依靠传统出版业营销方式到达受众的包装推广策略,尚需试水和改进”,毕竟“是在创造新形态,等待市场新需求的养成”。


对比影视广告娱乐行业,对于新事物的开创力、接受度、推介方式,虽然感觉出版业“肯定是保守了些”,但灵悉深知,“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固化点,这也正是不同行业的人互通有无,加速自我更新的动力。”


对于灵悉个人来说,目前可能需要进一步确立自己作为童谣唱作人及“亲子唱读”推广人的身份。毫无疑问,跑道转换,她需要得到更多出版圈人士的认可与合作。而对于换跑道的初期短期收入的骤减,她表示,还是会用自己的积蓄累积个人风格鲜明的作品。选择放弃原来的项目和团队管理岗位,重点考量之处在于,“一切时间精力是投给自己的,更看重选择了匹配自身方向的童谣创作的价值,以及大大可期的未来”。


现在,曾经的策划、导演、制片工作反而成了灵悉的副业,全职投入做童谣制片唱作人和儿童音乐顾问的她,打算在出版圈长久地待下去,“我没有给自己太多的退路,保持学习,终有发光的一刻”。她对记者说。


“跨出”出版圈篇

如果说,前几年,很多出版机构在防备着自己年轻的手下被新媒体平台挖走,可能今年,这些机构的大BOSS要开始担心,中高层的震荡或将拉开序幕。


蒋薇在出版行业工作超过10年,一直服务于同一家出版机构。2018年初,她离开出版业,跳槽去了目前炙手可热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并不容易。离职前半年,她还打算为出版奉献一生,在公司干到退休。现在回头想想,“变化往往在一念之间”。


就像再好的婚姻,也会有一万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当压力、焦虑、劳累等职场负能量袭来时,大多数人会选择逃避,以为离开就可以解脱。作为职场“老鸟”的蒋薇并不推崇意气用事,她的做法一向是,尽量通过调整情绪和工作状态来缓解压力,“熬过艰难阶段,心态和能力都能上一个台阶”。尽管蒋薇一再跟记者强调,她的离开不是蓄谋已久,但有些变化是潜在的。近两年,互联网公司的发展态势令人侧目,不管是人工智能还是互联网金融,甚至知识付费,总能领跑全行业。蒋薇的工作实际上一直都在跟这些前沿讯息和人打交道,曾经在产品和品牌推广、媒体关系、图书营销、活动策划、课程策划等多个工作岗位流转的她,积累了大量人脉。“从行业前辈、作译者及合作伙伴身上学到了许多专业知识和职场经验。尤其是,因为工作关系,总有机会听到很多国内外知名人物的演讲和分享,对拓展思维、眼界和格局有非常大的帮助。”


有时只需要一个契机。比如,跟互联网公司任职的老朋友吃饭聊天。“推荐给我的岗位很合适。”蒋薇其实早就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发展已经没有太多想象空间。“为什么不找一个新土壤、更有挑战的工作机会”?很快,她通过层层面试,顺利入职。


也许,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隔行如隔山,是有道理的。刚进入新环境的蒋薇,别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认识,但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互联网公司做事的思维方式,表达方式和传统公司还是有区别。”“这里的人都非常理性,做任何决策都是数据说话,沟通和交流也夹杂着各种计算机语言,不懵才怪。”好在有任何不懂,同事都会耐心解答,差不多一个月,蒋薇就适应了。互联网公司业务主要是三大块:产品、研发、运营。蒋薇的岗位属于运营。出版行业的核心是内容,而她现在的工作跟内容离得并不远。“目前与出版机构的合作不太多,会接触其他类型的合作方,角色从供应方转为平台方。”


跟蒋薇10年以上的“老资历”不同,2017年毕业的刘萤在国内某大型出版机构干了不到半年的营销编辑,就跳槽去了知乎做知识付费。由于出版社的整体节奏不快,给刚开始工作的新人提供了很多自我探索的时间,但他们也是最不“安分”的一群人。


现在回想,刘萤觉得“在出版社的收获蛮大,比如,写软文的能力,跟各种类型的人对接沟通的能力”。目前刘萤主要做内容运营,包括详情页撰写、资源位物料及数据优化、外部渠道扩展以及专题搭建等。“跟之前营销编辑的工作类似,多了很多互联网运营项,整体节奏更快。”“毕竟,看数据更直观和方便”。


出人意料的是,刘萤感受到的业内外最大不同并不在业务层面,而是氛围。“个人的工作结果通过数据直接评估,但因为人员流动大,整体上没有出版社的同事们显得亲。”“知识付费,虽然是以互联网的技术平台为依托,但整个内容生产流程,基本跟出版一致。”


薪酬,虽然不是职业选择中的唯一考量项,但绝对是重要项。姜薇跳槽后,年收入提升30%~50%。而刘萤的基本工资翻了 70 %左右(不算公积金等的提高)。


相对于姜薇和刘萤的主动离开,鲍磊的“出圈”看起来似乎更被动。读“文学硕士”出身的鲍磊2007年夏天研三到北京实习,次年毕业后在当时炙手可热的门户网站搜狐任职,之后做了10年跟旅游内容相关的工作,算是相当早的一批传统门户网站的责任编辑。


2017年春节后,鲍磊进入国内一家科技社的北京分公司做营销编辑,“其实一直想从事出版行业,阴差阳错圆了未完成的梦想。”“硕士期间几乎整天就是读书、看电影,读得最多的是虚构类文学作品。”鲍磊还出过一部长篇小说《夜照亮了夜》。很难想象,在职业生涯中竟然有这样的“跳槽回路”。鲍磊在网站月薪过万,“在出版社主体工资才几千块”。他花了大概半年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在这段工作里,一共做了11本书的营销,负责所在事业部所有图书的媒体宣传与营销推广工作,“由于很顺利地把之前的媒体资源盘活,工作还是相当愉快。”2018年春夏之交,工作一年半后,所在出版社事业部领导和同事陆续离职,鲍磊也走了。


谈及门户网站和出版社工作氛围的差别,鲍磊觉得最大的不同是“线上内容上线时间严格,而且是网络语言与语境,耍花枪的东西多一些,但也不乏深度的内容;出版社更允许慢一些的思考与沉淀。“我更喜欢有人情味而不是夸夸其谈的东西。”这是鲍磊希望留在出版行业的原因。


离开第一家工作过的出版社,他尝试换过别家,但结果令人失望,“他们觉得我还是应该去做互联网”,“总觉得我不该待在出版圈”。目前,鲍磊又回到了互联网行业,做起社交广告业务。“刚接触广告不久,有一点懵圈。”鲍磊知道自己的短板是,“商业化模块在脑袋里不太多”。目前,鲍磊的工作节奏又开始变快。尽管收入有所提升,但他表示,如有机会还是会考虑回到出版业,跟文字和更有生活情趣的人合作,“做书的人相对纯粹,互联网公司,每个人都像流水线上的螺丝钉”,“身边很多都是糙爷们女汉子”。在记者询问其是否用化名时,鲍磊说,要不用“疯帽子磊”?

 

圈内流动篇


在2018年米线到眼下这家民营公司任职前,她曾做过民营企业总编辑,出版社的副总经理、副总编辑,现在负责国内一家品牌知名度极高的民营公司的运营。


在过往的工作经验中,至今都让米线热血沸腾的是《钱穆先生全集》的版权谈判以及出版过程。“当初社里决定做这套书是很有勇气的,尤其是社长和总编的眼光和胆量。”当时的米线负责一个分社。“在找到钱夫人的联系方式之前,根本不知道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无论如何,历时一年时间,米线团队最终和钱夫人签下了全集的出版合同,同时她也把几十本单行本的版权进行了授给。“这个团队是我带过的最有战斗力的团队,每个人都很努力,愉快又各司其职,能发挥各自的长处。”现在的米线,主要的工作内容,实际和编辑出版本身关系已经不大,主要集中于外围事务的处理,比如营销、新媒体、数字阅读、直营、人事行政等。


“会有些不适应,国企到民企身份转变以及工作内容,都会不适应。” 但她表示,“同事人都极好,工作都很积极努力,尤其是编辑加班是常态。”谈及对书业目前情势的看法,米线觉得,以前可能很多书商攒书,取个耸动的书名就能卖,甚至大卖,现在不行了,读者的鉴别能力在提升。编辑作为内容选择者,只要是需要内容的地方就有前景,而发行作为内容销售者,紧跟内容行销的渠道就会有饭吃。“出版业虽然面临各种冲击,但实际上是最稳定的行业,而且也是我最熟悉的行业。跟书打交道,总还是好的。”从国企到民企,在出版圈资历不算浅的米线,并不觉得民营比国企发展起来更灵活、容易。相反,她觉得,“如果出版社一把手有想做好的决心,会比民企更有优势。”

 

(十分感谢本专题诸位受访者的坦诚分享,文中姓名均为化名。 )


话  题

受访者:蒋薇、沙沙、灵悉 

采访者:孙珏(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记者:互联网工作环境跟出版圈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蒋薇:硬件设施让人觉得很先进,从各种办公设备到办公系统,彻底实现无纸化办公。不像在出版社,人都淹没在成堆的书稿、纸样里。新的公司上下班不用打卡,早上会有人晚到,但没有人早退,很多人都是自动自发留下来加班,活儿多到干不完。甚至有些突发事件会需要通宵加班,大半夜还有人在群里讨论工作,但没有人会抱怨。员工关怀做得很棒,身体不舒服,随时可到行政领药。电脑出现问题,哪怕是夜里12点也有IT人员提供帮助,非常暖心。整体超出预期。

 

记者:互联网企业管理方式与出版机构有多大不同?

蒋薇:管理方式差别非常大。传统公司都是集权式,由一个领导人做决策,带领和指挥大家一起干。互联网公司不是这样,在这里,没有明显的层级意识,一个高管和一个普通员工没有任何区别,也不会有独立办公室,而是和大家一样坐在大开间。需要决策时,大家共同讨论决定,如果你觉得上级的考虑有缺失,随时可以指出。你没法依赖别人,只能通过自己思考解决问题,更考验每个人的主观能动性。

 

记者:新环境的团队氛围如何?与前东家相比呢?

蒋薇:新的环境团队氛围很好,互联网公司的员工有两个特点:一是有大量校招生和实习生,这些员工初入职场,人际关系都比较简单,彼此以“小哥哥”“小姐姐”相称。二是有大量的研发技术人员,他们的脑子里大概很少有工作以外的内容。友好和善意是我在新环境里最大的感受。前东家的感觉更像是家,同事都是兄弟姐妹,会相互帮扶,也相互打趣,日常工作中的“调料”更多一些。

 

记者:您认为,出版业人员的未来职业机会在哪里?

蒋薇:要看什么岗位。如果是策划编辑,依然可以从事内容行业的工作。其实很多新兴行业,像自媒体、知识付费、咨询、培训和教育,核心都是内容。载体会随着时代的发展慢慢被淘汰,内容是永恒、永不过时的。


沙沙:出版行业的人要“出圈”,其实可能挺难。因为这个行业非常特殊,相对封闭,但我觉得书从来都是重要的。在出版行业的好处是,我们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幸运。作为编辑,可以把书做得更好,想办法卖更多钱,把事情做精就是职业。

 

记者:2018年,出版行业给您最深的感受是什么?新岗位让您是否安心?还是仅仅是一个过渡?

蒋薇:前东家在2018年继续稳步增长,虽然整个经济形势不太好,但看起来还没影响到出版业的生存。互联网公司不同于传统行业,变化是常态,而且是快速变化。2018年底,已有很多互联网公司进行了组织优化和裁员,所以,身处互联网公司,就该摒弃铁饭碗的观念,努力奋斗的同时,也要做好拥抱变化的准备。换句话说,危机意识常存,能不能稳定还不确定。

 

灵悉:2017年从圈外进入出版行业,有摇摆和纠结。我恍然发现,大部分爸爸妈妈以及很多出版圈的人,并不能完全分辨灵悉原创绘本童谣的差异化,只是觉得“好听”,而不知道它该如何使用以及销售?用来做音乐语言课教学?拿来做亲子互动教学?换到投资合作的角度,也许没有复刻点,不能批量,聚焦太散,没有什么商业价值等等。质疑是干扰、是不安,也会迫使自己常常回望创作初心。以音乐连接儿童阅读的优质童谣创作,一定是我未来会坚实继续的事业。曾有一个前辈对我说,但凡是和孩子的教育成长相关的事,要真心而长久地做下去。

 

记者:目前出版业的工作环境跟前几年相比,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沙沙:论书本身,我仍然觉得坚持内容品质是最重要的,这是一切的基础。不过互联网提供了新的内容来源,也促使出版行业的人去学习如何在新的媒体环境下做营销。尤其是童书,那么多人在争抢这块蛋糕,一本很好的书投到市场上,如果营销跟不上,可能激不起多少水花,所以跟上时代、做好营销,是很重要的事情。

 

记者:出版圈实际上很少引进业外人员,怎么看业外的人到出版圈寻找好的职业机会?

灵悉:出版界的人向外流动,应该是更多的,比如去互联网公司。过去几年,出版圈很少引进业外人员,也许马上会被各种“小趋势”改变,就像微商售书,抖音荐书一样,一定会有能操纵热点的其他熟手进入出版业,促使这个行业形态不断迭代。但这取决于出版业能否主动提供新的职业机会以及开放的形态去吸引综合人才。

 

个案问答

去网易并不算严格意义的跨行


A受访者:石蕊(网易集团有道事业部内容主编)   

Q采访者:孙珏(中国出版传媒商报)


Q:描述下您曾经在出版圈的从业经历。


A:2008年从中国传媒大学研究生毕业后,为了出版理想,一个人从北京到南京,在凤凰出版传媒集团一做就是10年。做过期刊出版也做过图书出版,做过发行也做过新媒体运营、社群营销,一直耕耘在少儿出版一线。从出版新手到期刊执行主编,从助理编辑到责任编辑再到副编审,10年间,在自己所热爱的童书出版领域摸爬滚打,最大的收获是完成了从爱书人到内容操盘手的自我修炼。出版从业期间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做出了畅销百万册的“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动漫图书,结合自己在研究生时期对儿童虚拟社区的研究专长,拿下了“赛尔号”系列的动漫图书开发授权,作为主创人员先后参与了“奥特曼系列”、“摩尔庄园系列”、“奥莉薇系列”等多个重大动漫图书项目的编辑出版工作,完成了《凤凰动漫》杂志的创刊工作,参与策划了包含曹文轩、黄蓓佳、金波、程玮、王一梅等儿童文学名家在内的各种新书的营销工作。

 

Q:什么时候跳槽?原因呢?


A:2018年上半年,因先生工作调动到杭州,我到网易集团开始了新一段职业生涯。其实当时也有一些央企和传统出版单位的机会,但是自己比较认同网易的企业文化,所以最终加入了这家互联网公司。我觉得自己应该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跨行,虽然是从出版集团到了互联网集团,但目前我主要负责的还是K12阶段阅读内容的研发与管理,始终专注在青少年受众的内容服务领域。

 

Q:目前具体的岗位职责是什么?


A:目前的岗位职责,主要包含产品内容体系架构、版权评估与合作、自制数字内容开发、内容营销等。

 

Q:描述下您担任的业务模块,这些工作跟出版机构的工作特性相比,发生了哪些变化?


A:我们目前的核心产品“有道乐读”APP,主要是做儿童阅读的在线教育内容,也算是K12赛道中比较热门的板块。2018年7月下旬开始,分别在苹果、安卓市场上架,并且半年多时间内7次受到苹果商店的精品推荐,是网易集团第三个登上苹果商店大BANNER位置的软件,开局还算不错。随着知识付费浪潮的到来,数字阅读和在线教育的普及,基于“互联网+”思维下的青少年阅读产品的开发,需要更多优质的内容协作方一起打造。我目前的工作与出版行业关联还是很大的。我们的阶梯书库,也是依托于全国上百家优质出版机构的数字版权合作建立起来的。

 

Q:工作环境跟预期相符吗?


A:新的工作让我更多关注K12阶段的教育生态环境和数字内容产业的新趋势。在工作方法与工作思路上,毕竟时代对内容的定义早已发生变化,所以我们在内容的数字化开发理念上,产品意识、用户导向会更强烈。比如,对内容产品的选题论证与内容和呈现形式的打磨,更加贴近用户,更加极致化。虽然互联网公司的节奏很快,但在内容的整体开发上,从来不会吝啬调研、数据论证、产品逻辑验证等方面的时间投入。

 

Q:团队管理方式与出版机构有多大不同?


A:目前公司属于扁平化的管理风格,考核方式上采用OKR的方法,每个项目组的小伙伴都来自不同背景、不同行业,一起为一个产品而努力,与传统出版机构的管理方式相比,少了层级,更加自由宽松一些,沟通更加充分高效。

 

Q:白描下,您某一天的工作。


A:早上做好每日工作清单,列好当日事项的优先级。上午与小组讨论明星佟大为领读绘本《如果我是一本书》活动的终极版上线,与合作方沟通上线前各种事宜,下午接待来访某出版机构,讨论版权合作。晚些时候与团队讨论自制内容的视觉风格与内容呈现逻辑,再晚些时候审阅一些合同,以及各种日常事务。

 

Q:跨行以后,收入水平有多大幅度的提升?


A:提升肯定是有的,毕竟两个行业的起始薪资水准也不一样,没太多可比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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